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央廣網北京9月12日消息(記者丁飛)據中國之聲《新聞縱橫》報道,“以藥養醫”,一直是新醫改五年來亟待破除的頑疾。靠大開處方多賣藥,賣貴藥,來提高醫院或醫生個人的經濟效益,維持醫院正常運轉,這種方法形成了利益交換的灰色地帶。在很多人心中,醫葯代表的形象,有點像個推銷員,甚至是“藥販子”,為了把藥賣給醫院收買醫生、推高藥價、賺取暴利,形成瞭如今藥價虛高的現象。
已經被“扣上帽子”的醫葯代表行業,真實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?藥改為什麼形成了今天市場上低價藥難覓、高價藥繁多的現象?今天《醫改微表情》播出第四篇《焦慮》,帶您走近距離醫院和藥廠最近的——醫葯代表。為了保護採訪對象,我們對她使用了化名。
怎麼也沒想到,對劉文的採訪,一直是在車裡進行的。一整個上午,跟著她從西三環到南四環,再直奔大北邊兒的昌平,再折回城裡。原先是運動員的“大高個”劉文,窩在車裡說開玩笑說,自己就是個“出租車師傅”:
劉文:坐累了吧?
記者:我不累啊。開累了吧?
劉文:這一早上!晃出100多公里來。
如此“跑南闖北”,目的地只有一個,醫院。把劉作為採訪對象,是因為她曾經在醫院做過十年藥房,如今做醫葯代表也快十年。從甲方變成乙方,逃不掉的,是依然在和醫院打交道:
記者:我都好久沒來醫院了。
劉文:哎,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醫院。但沒辦法,越不喜歡什麼越得……
在第一家醫院的時間,總共不到5分鐘。到財務取支票花了2分鐘,因為公司的藥在這裡銷售,定期要把錢拿回去:
劉文:今天才2萬多塊錢啊。
財務:這是過年那時候,所以少。
走出財務科,她自己還一個勁兒地叨叨著:
劉文:還以為能有個7、8萬塊錢呢,才2萬塊錢。
記者:這是什麼款?
劉文:這是每個月銷售的回款。
剩下的3分鐘里,劉文跑到藥房,去打了個招呼。跟藥劑師們問下患者用藥後的反應。
劉文:有破損嗎?
藥師:好像沒有。這次沒有。上次……
再問問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。“幫忙”,是劉文們經常要做的事兒。把藥賣給醫院,買多少,醫院定。於是問題就來了:
劉文:它(醫院)賣不掉了,就把這個損失壓回給公司了。就很討厭,他們有的時候會要多。用不完就往回退,退了你想效期不好了,也不可能到別的醫院了,所以你就得每次跟他們搞好關係,讓他們做計劃做得合理一點。
記者:要額外的幫忙?
劉文:對,經常會幫忙。他們藥劑科找藥不可能到處跑,就知道我們到處跑。他自己都聯繫好知道哪有了,也不是我們公司的。我就給買一下唄!就是你幫我我幫你。
公司的幾位醫葯代表,每人手裡分幾家醫院。醫院並不是按片兒劃分,所以城南城北,取一張支票,或者藥品出現任何問題,都要隨叫隨到。第二家醫院在昌平,任務是送退藥單:
劉文是這一行的“老資格”了,和大小醫院藥房的關係都不錯。一進門她就提醒藥劑師,又有一種藥快停產了:
劉文:我跟你講,這個你也多備點吧,馬上也沒了!我們那天問他了,說廠家也準備停產了。
藥師:哎呦喂。。。你知道我們最愁的是什麼呢,就是便宜藥。到處藥都沒有。你看這個藥,招標招1塊錢,沒了。就來了兩次就再也沒有了。所有的小藥,就那些幾毛錢的,維生素B4啊什麼的。現在小藥真沒辦法,降到1塊錢,人家咋生產啊?
劉文:就是啊,你看看。
低價藥消失,是近些年來藥品市場的一大怪象。劉文經常一大早就接到醫院電話,對方為了配齊斷檔的廉價藥四處詢問“來了麽”。在藥劑師用鼠標滑動的電子系統里,記者看到,維生素B、黃連素、通便靈、甘草片,這些便宜的藥後面,都標識著——無貨:
劉文:現在這醫院的採購們也夠愁,我找不到便宜的我又得治療。柴胡,退燒的,一針柴胡下去,幾毛錢,OK,成本多低啊。但現在柴胡沒有了,用什麼叫“來比林”,那一針要8、9塊錢……哎!
醫院沒貨,低價藥跑哪兒去了?在藥廠提供給醫院的缺貨證明中,記者看到“原價上漲”“成本提高”是主要的原因。以黃連素為例,一盒100片每片0.1克規格的藥成為在5塊9毛錢,國家限定的最高零售價9塊5,以此競價,平均中標價只有5.89元,比成本還要低。藥廠賺不到錢,只有兩條路——停產,或者“換湯不換藥”的“重新包裝”,高價再出廠:
記者:很可能會有水分或者改包裝。
劉文:對,它會從藥品生產和採購各個環節去壓縮成本。醫院那邊也很為難,如果你這個價的沒有,我就要找更高的價格。比如換了包裝的,玻璃瓶換塑料瓶,片劑變膠囊。這個就要去報批,新劑型,人力物力大量浪費……
對藥品進行限價,是國家為緩解藥價虛高、老百姓“吃不起藥,看不起病”而採取的措施。十年裡,我國先後進行了30多次藥品“降價”。然而,在連一根毛線都會漲價的今天,藥品成本在上升,藥價卻必須“封頂”,最終造成了不少低價藥價格和成本的倒掛。市場化的藥廠,沒了利潤。
根據不完全統計,我國經典低價藥正在以每年十幾種的速度“消失”。吃藥,是為治病。但當“藥”病了,誰來醫治呢?今年5月,國家發改委首次取消低價藥最高零售價,改為由企業自主定價。市場化,能找回曾經的維生素和雙黃連麽?
記者:今年這個政策後,有沒有改善?
劉文:沒有太降價,但是也沒有漲。如果你漲你得去報很麻煩,大家都習慣了往下降。
五年前,我國確立“國家基本藥物制度”,為醫生的開藥範圍畫出一個圈,圈住了醫院隨意開藥的謀利空間;五年來,國家先後多次“限價”,為藥廠的藥品價格畫出一條線,攔住了企業一味逐利的貪婪欲望。而如今,圈和線畫出的這塊區域,正在遭遇市場的“繞行”。這或許是一個信號,指示著下一個方向。醫改五年,陣痛來臨。良藥苦口,但能治病。
從某種意義上,藥改是醫改的突破口。而在所有行業中,醫葯代表是距離醫院和藥廠最近的一個職業。把合適的藥推薦給醫院,把不合適的藥反饋給藥廠,劉文們參與著藥品從出廠到流通再到售賣的全過程。這其中,得與失,他們看得比誰都清楚。
記者丁飛採訪手記:這是一個我從未接觸過的行業。採訪中,我幾次問到社會對醫葯代表的偏見,劉文都平靜地說,臨床需要醫葯代表。他們可以把先進的藥物和治療理念第一時間傳遞給百忙中的醫生,並將藥品使用中的問題反饋給藥廠不斷改進。事實上我知道,高價藥對她個人和公司都更有誘惑,但說起老百姓買不到便宜藥,她那一臉的焦慮不會騙人。相信有一天,她的這份“焦慮”會換來患者的“笑臉”。 (原標題:[醫改微表情]走近距離醫院和藥廠最近的醫葯代表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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